中誠信托被重罰660萬:合規漏洞與資產風險的雙重拷問
經查,中誠信托存在多項違法違規問題:部分高級管理人員未經任職資格核準便提前履職,違反公司治理合規要求;部分風險項目未及時納入風險項目管理體系,且盡職調查環節存在明顯審慎性不足;向不符合監管要求的項目與企業提供融資,還通過投資永續債權的方式變相開展融資類業務,突破業務合規邊界;同時存在流動資金貸款管理不到位、合格投資者人數超出“資管新規”要求、個人信托貸款業務操作不規范,以及部分信托計劃分級比例超監管限制等問題。
5名相關責任人同步被追責——陳郭瑞,熊谞龍、金紫雨、余明、尤彥媚,均被給予警告處分并各處罰款5萬元。
針對此次處罰,中誠信托向《國際金融報》記者作出回應:此次行政處罰涉及的事項,源于監管部門2022年對公司前期相關業務開展檢查時發現的問題;公司高度重視監管意見,堅決擁護監管部門的處罰決定,已針對指出的問題制定整改方案并立查立改,同時將對有關責任人員依法依規進行內部嚴肅問責。
值得注意的是,這已是中誠信托近年收到的第三張監管罰單。梳理過往處罰記錄,2019年11月14日,北京銀保監局便因中誠信托“違規接受銀行理財資金投資于未上市企業股權,且信托資金違規用于繳納或變相繳納土地出讓價款”,責令其改正并罰款70萬元;2023年12月14日,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總局北京監管局再次出手,指出中誠信托存在“合格投資者審查不到位、員工違規匯集資金購買本公司信托產品、內控制度不健全、銷售管理嚴重不審慎”等問題,對公司罰款100萬元,時任業務總監兼財富管理中心總經理的尤彥媚彼時同步被警告并罰款5萬元。
從中煤信托至中誠信托
作為中國信托行業的重要參與者,中誠信托前身為1995年中煤集團發起設立的中煤信托,曾是全國首家獲準重新登記的信托公司,后引入中國人保(601319)控股并更名。
時間的指針撥回1995年11月,中誠信托的前身中煤信托投資有限責任公司正式成立,由中煤集團出資4億元人民幣發起設立。彼時的中國正處在能源產業的擴張期,作為中煤集團的金融臂膀,中煤信托的業務天然與煤炭深度綁定,主要服務于集團內部的礦產開發和資金周轉,成為國企多元化融資的早期實踐者。
2001年,全國性的信托業整頓拉開序幕,中煤信托在這場行業洗牌中搶占了先機,于當年9月完成清產核資與業務清理,成為全國第一家獲準重新登記的信托投資公司。
為響應監管要求、剝離交叉風險,公司開啟了資產分拆的進程:2001年分拆部分資產成立萬盛基業投資有限責任公司,2005年又將證券業務獨立出去,組建國都證券。
這些看似規范的操作背后,卻埋下了歷史隱患——2017年國都證券董事長失聯事件,最終被追溯到這次分拆過程中的股權糾紛與民間借貸問題。
更令人唏噓的是,在煤炭價格低迷期,王忠民等人推動的資產低價出售行為,在2006至2007年的審計中被曝光涉嫌違規輸送利益,為公司治理埋下了一顆暗雷。
2008年金融危機成為中誠信托命運的轉折點。經國務院批準,財政部將其持有的32.35%國有股權全部劃轉至中國人民保險集團公司,中國人保正式成為第一大股東。這場股權變動既為化解煤炭國企債務外溢風險,也為中誠信托注入了保險資金的穩定性與專業治理經驗。
2007年7月,公司獲批成為國內首批換發金融許可證的信托公司,并于當年12月正式更名為中誠信托,標志著其告別"煤炭系"標簽的轉型開端。
2010年成為中誠信托發展的關鍵年份。1月31日,推出規模達30.3億元的"誠至金開1號集合信托計劃",以9.5%至11%的年化收益吸引了約700位高凈值客戶,資金通過工商銀行私人銀行部募集,最終投向山西振富能源集團的礦產項目。這款產品既體現了"保險+信托+銀行"的協同效應,也暴露了轉型期的路徑依賴——即便已納入人保體系,其業務仍未完全脫離能源行業的引力,為后續危機埋下伏筆。
2012年,煤炭行業再度陷入低迷,振富能源集團的財務丑聞浮出水面:實際控制人涉及近30億元民間高利貸糾紛,旗下白家峁煤礦等核心資產存在產權糾紛與停產隱患。
盡管中誠信托的盡職調查曾警示風險,但項目仍得以推進。2014年1月31日,"誠至金開1號"存續期滿,振富集團無力支付股權維持費,信托資產評估顯示抵押物價值大幅縮水,一場波及700位投資者的兌付危機驟然爆發。危急時刻,中誠信托與工商銀行高管帶隊進駐山西緊急處置,最終在監管層默許的"第三方接盤"模式下,實現了本金結算,但剩余利益未能兌付。這場總負債約59億元的危機,不僅讓多位公司領導層相繼離職,更成為信托業剛性兌付機制的重要考驗樣本。
危機的余波在多年后仍在蕩漾。2017年,前中誠信托董事長、時任國都證券董事長王少華失聯,同期首任董事長王忠民也失去聯系,市場均懷疑與早年的國都證券分拆舊案、資產處置違規問題關聯。
2019年,王忠民因2006至2007年低價出售資產一案,被依法判處有期徒刑8年并處罰金百萬元,為那段粗放發展的歲月畫上了沉重的句號。
地產風險:新時代的行業挑戰
能源領域風險尚未平息,房地產信托風險又接踵而至,成為中誠信托新的風險爆發點。作為曾在房地產信托領域深耕的“老牌選手”,中誠信托在該業務中暴露的問題,使其陷入了更為突出的合規危機。
2019年9月,中誠信托發行"新能源3號"集合資金信托計劃,總規模26億元,分為A、B、C三類,預期年化收益8.3%-8.9%,期限24個月。推介資料顯示,資金擬投向恒大系公司的汽車項目,抵押物為天津和鄭州的9宗住宅用地,由恒大集團提供擔保。彼時無人預料,這份看似穩健的產品將成為行業首個"抵押物消失"的典型案例。
風險的伏筆在2020年5月已悄然埋下——中誠信托未經投資人同意,單方面解除了上海國能新能源汽車有限公司80%股權的質押登記,導致信托底層資產先行滅失。兩年后的2022年2月17日,鄭州市自然資源和規劃局解除6宗抵押土地的出讓合同并無償收回,而此時距信托計劃到期僅剩半月。3月5日,該產品C類12.9億元本金及收益逾期,但投資者直至3月14日才收到延期通知,此時才知曉土地被收回的關鍵信息。隨后數月,超300名投資者向原銀保監會實名舉報,直指產品存在"資金挪用、抵押物滅失"等問題。當年12月,北京銀保監局出具調查意見書,認定中誠信托存在"盡職調查不到位、隱瞞信息誤導投資人"等違規行為。
幾乎在"新能源3號"風險醞釀的同時,中誠信托于2020年又推出"新能源5號"信托計劃,分期發行規模超20億元,資金用于受讓恒大汽車持有的遼寧項目75%股權收益權,宣稱配備土地抵押、股權質押等四重擔保。但2021年9月恒大集團整體風險爆發后,原定抵押物接連出現問題,部分土地因規劃調整無法辦理抵押,信托方只得將抵押物更換為兩個配套住宅項目公司股權。2022年5月,該產品宣告延期,此時項目存量資金余額僅8.4億元,較初始托管資金20.8億元縮水超六成,抵押物殘值僅剩四成。2023年7月,監管調查確認,中誠信托未核查資金實際用途,也未充分評估擔保有效性,存在多項履職不到位問題。
房地產領域的風險暴露并未止步于恒大相關項目。2022年1月,世茂佛山"國風濱江"項目引發新的爭議。中誠信托在項目預售良好且未出現實質性違約的情況下,以"自身投資管理不善"為由停止用印及付款審批,要求提前還款并提起訴訟。世茂方面回應稱事發前仍在正常還款,認為信托方轉嫁自身不良資產壓力,暴露出項目存續期管理中的權責邊界模糊問題。
自營業務不良率翻倍,盈利不及同業
依據2024年度財務報告披露數據顯示,在行業變革加速與監管日趨嚴格的背景下,中誠信托面臨的發展挑戰也逐步顯現。
在金融投資領域,中誠信托展現出明顯的收縮態勢。數據顯示,交易性金融資產規模由2023年末的78.9億元,縮減至2024年的72.9億元,降幅達7.5%;債權投資規模更是大幅縮水,從39億元驟降至27.6億元,降幅高達29%。這些數據變動,充分反映出公司在資本市場的布局策略正趨于保守,這種保守策略雖有助于規避部分風險,但也不可避免地壓縮了盈利空間。
與金融投資領域的收縮防御形成鮮明反差的是,中誠信托在投資性房地產領域的布局節奏明顯更“激進”。數據顯示,其投資性房地產規模從2023年末的0.7億元增至2024年的12.2億元,增幅超17倍,這種量級躍升在當前市場環境下格外突出。
結合中誠信托過往涉房信托業務經歷,這一激增背后“被動接盤”的可能性遠大于主動布局。其曾多次因涉房信托項目違約、抵押物處置難陷入被動,比如開發商資金鏈斷裂導致擔保房產變現受阻。此次規模增長,大概率是底層項目違約后,為避免風險傳導至投資者、引發業務波動,公司不得不先行承接抵押物,形成被動持有——這并非看好樓市的主動投資,而是緩沖風險的無奈選擇,核心是保障業務有序收尾而非獲取資產增值。
當前房地產行業正處深度調整期,銷售乏力、企業資金緊、房價走勢不明朗,房產流動性顯著下降。在此背景下,無論這些投資性房地產是主動還是被動持有,其價值穩定性、盈利空間都面臨高不確定性。若市場持續低迷,不僅預期收益難實現,資產減值還可能直接侵蝕利潤,成為業績波動的重要誘因。
在各類資產科目呈現不同異動的同時,中誠信托自營資產的“表面穩定”下,質量惡化問題正愈發突出。2024年,公司自營業務合并資產總計微降至240.7億元,與2023年基本持平,總量波動極小,但不良資產的變化卻釋放出顯著風險信號——不良資產規模從2023年的58.6億元攀升至2024年的90.4億元,對應不良率也從6.35%翻倍至12.46%,不良資產的爆發式增長直接反映出自營業務信用風險的集中暴露。
不良資產規模的大幅攀升,進一步傳導至利潤端,體現為信用減值損失的同步激增。從財務數據來看,2024年合并口徑下信用減值損失達7.5億元,同比增幅58.4%;更值得關注的是母公司口徑,其信用減值損失高達8.3億元,同比增長74%,增幅顯著高于合并口徑。

值得注意的是,2025年4月披露的年報中,中誠信托雖呈現出一份看似亮眼的轉型成績單:標品信托規模攀升至5357.9億元,同比激增107%,主動管理占比達85.1%,信托資產總規模7760.7億元穩居行業前十。但表面數據的光鮮之下,結構隱憂與盈利困局正悄然浮現。深入剖析標品業務增長曲線可見,結構失衡問題十分突出——公司坦言,增長主要來源于與銀行理財子公司合作的受托型產品,這類業務以通道服務為主,自主管理的權益類、混合類產品占比極低,投資策略也集中于低波動債券領域。
這種業務結構直接導致規模擴張與利潤增長嚴重脫節:2024年公司實現凈利潤9.4億元,在51家披露業績的信托公司中處于中游水平。這一成績不僅與江蘇信托、中信信托等頭部機構20億元級的凈利潤存在較大差距,即便與規模相近的華寶信托相比也顯遜色,進一步印證了轉型表面亮眼、實則盈利承壓的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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